清晨五点，西北风掠过省道101线。里程碑K134旁的野花开了，黄色花瓣在风中轻颤，像极了三十多年前兴泉道班小姑娘别在麻花辫上的那朵。

“妈妈，早安！”反光标志牌晃了晃脑袋，铝制边框在晨光中溅起细碎的光，“今天有辆校车要经过K135弯道，记得让露珠别趴在我脸上呀。”公路母亲感受着路基下泥土的震动，轻声应道：“知道啦，你总把警示牌擦得锃亮，司机远远就能看见。”

“咔嗒”——波形护栏缝隙里蹦出一颗小石子，像孩子换牙时掉落的乳牙。公路母亲眼角的裂缝漾起笑纹：“又胡闹，去年暴雨冲垮边坡，可是你用脊梁筑成铜墙铁壁呢。”墨绿色护栏默默挺了挺腰，金属表面的锈迹在朝阳里泛着温柔的光。

远处飘来熟悉的歌声，养路工的大巴车来了。里程碑K134忽然轻颤，混凝土凹痕里还嵌着第一辆压路机的胎印。“陈师傅又带了修补剂，”它兴奋地和邻居K135打招呼，“上次他补裂缝时，我听见他哼《鲁冰花》了。”

正午阳光炙烤路面，一辆抛锚轿车停在K143附近。标志牌立刻挺直腰板，“前方服务区”的标牌被晒得发烫。“别急，”公路母亲用柏油的温度托住轮胎，“老周的工具箱里有冰镇绿豆汤，三分钟就到。”标志牌悄悄偏转五度，为车主挡去半片刺目的反光。

夕阳把公路染成蜂蜜色时，智能摄像头忽然发出嘤嘤轻响。“妈妈，”它的镜头蒙着水雾，“刚才K92有个小女孩哭着写妈妈的手机号，粉笔灰落在我底座，痒痒的……”公路母亲轻晃路基，蒲公英种子乘着晚风掠过镜头：“傻孩子，你记住的数字，是妈妈们系在人间的线，那头拴着最柔软的星星。”

零点钟声里，月光为设施镀上银边。标志牌、里程碑、护栏忽然齐声哼歌，跑调的旋律撞碎在露珠上，溅起细小的银河。公路母亲细数孩子们的“皱纹”：标志牌换过三次面板，每次都像穿新衣裳；护栏补过七处焊疤，每道都是勋章；里程碑被野草缠过九次，每次都把年轮编成发辫。她想起老陈退休时红着眼圈说：“您才是最了不起的妈妈，把我们拼成了万家灯火的星河。”

晨雾再次漫来时，公路母亲看见第一辆早班车亮起暖黄的灯。反光标志牌的露水折射出七彩光斑，像极了母亲节那天，养路工摆在工区的那束康乃馨。她忽然懂得，自己绵延千里的“孩子们”，早已把守护写成最长情的告白。那些车轮碾过的辙痕，不是岁月的伤痕，而是孩子们用年轮刻下的：“妈妈，我爱你。”（段玉玲）